张 昕
《东方早报》2009年5月21日
如果nashi(Наши)这样跟官方关系密切的组织可以被视为是“中间派”,那在俄罗斯政治光谱的两端,还分布着众多规模不大、但是主张极端的政治组织,其中绝大部分是以青年人为主体;在这些极端组织之间又存在着既斗争、又融合、甚至相互模仿的微妙关系。
“国民布尔什维克党”是组织定位上集中体现如此微妙关系的典范。该组织的标志以大红为底色,中间是圆盘状的一片白色,白色部分中间则是一个黑色的镰刀加斧头的图案。我曾经向周围的俄罗斯朋友询问过,几乎所有人都说这个标志让他们既想到苏联,又想到纳粹德国。
这个组织最初曾以重建包括欧洲、中亚、北亚在内的俄罗斯帝国为自己的政治目标,希望以此抗衡美国的对外扩张和全球霸权。他们对俄罗斯帝国的憧憬 包含着浓厚的斯拉夫主义色彩,但和现政权推行的爱国主义教育以及诸如“我们的”那样的组织所倡导的政治计划不同的是,该组织对现政权同样给予强烈的抨击, 批评政府的官僚体系和法院、警察等国家机器的压迫性质,因此他们的政治话语里又带有明显的无政府主义色彩。由此,红褐两种政治色调在他们的政治光谱里似乎得到了统一。
这个团队的成员在装束上跟俄罗斯日益盛行的极右翼“光头党”非常相似,但是最近他们又在努力与极右翼组织拉开距离,更希望把自己塑造成左翼的革 命力量。而作为最近“另一个俄罗斯”运动的参与方,该组织又和诸多自由派力量站在了一起,似乎作出一种“永远的反对派”的姿态。
其他一些左右翼的极端组织之间则呈现出另一种的“相似性”。比如,极右翼和极左翼的一些地下组织在音乐上的偏好非常相似,大量借助摇滚、“朋克 ”文化作为自己的宣导手段。双方在装束上都有趋同的表现:都喜欢黑色,都喜欢用方巾遮住下半张脸,以至于一度在双方成员可能同时出现的场合,大家会默认各 自系不同颜色的鞋带来加以区分。
同样类似的还有对现状的高度不满和对暴力手段的推崇。“国民布尔什维克党”的成员曾经占领过联邦政府的办公楼,部分成员已经被查出私藏武器。右 翼势力“光头党” 针对外来移民和非斯拉夫族裔人群的攻击已从街头巷尾的偷袭逐步发展到光天化日之下的刺杀。虽然俄罗斯政府在2007年通过了《反极端主 义法》,但是左翼组织还是抱怨政府在执法过程中更纵容右翼极端组织:多起带有种族仇杀性质和针对左翼活动积极分子的刑事案件,要么是久审无果,要么是凶犯 仅以很轻的罪名定罪。在政府一直没能对右翼极端势力有力打击的背景下,各种左翼的反法西斯组织“antifa”内部“以暴治暴”的声音也越来越强烈。
我曾经由一位左翼组织的朋友带领去彼得堡的地方法院旁听了一起著名谋杀案的庭审。死者是一名20岁的antifa成员,几名嫌疑犯被检方指控涉 嫌参与新纳粹组织。开庭前后,antifa一方的支持者和支持嫌犯的另一队年轻人几次在法庭门口和走道狭路相逢,双方的装束虽然相似,但我至今仍清楚记得 双方对视时那种交杂了极度蔑视和仇恨的眼神,当时让我这个旁观者真的有冲突一触即发的感觉。
上述极端组织的规模在俄罗斯还相当有限,暴力冲突的对象到目前为止也还限于特定的社会阶层和地域,但是政治极端组织的活跃、尤其是在年轻人群体 中的发展,已成为俄罗斯政府无法回避的问题。2007年的《反极端主义法》让政府在应对这些组织时多了法律武器,但是应对产生极端主义的社会土壤仅仅通过 立法和执法是不够的。要知道“国民布尔什维克党”那几位正在大狱里的青年成员恰恰因自己的牢狱经历赢得了独特的政治资本,几年之后出狱时可能“还是一条好 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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