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形势:从中东到俄罗斯
张 昕
《东方早报》2011年2月24日
2004年乌克兰的颜色革命以来,每次前苏联地区内出现大规模社会动荡都会引发俄罗斯国内外关于俄罗斯发生颜色革命可能性的讨论,而最近这一轮中东北非的政治动荡又牵扯出同样的问题:埃及这样的变局会不会在俄罗斯出现?
俄外交部发言人说把埃及和俄罗斯联系起来的种种努力没有实质意义,俄外长则劝告美国不要支持中东的动乱。俄罗斯国内在争论这一端走得更远的也大有人在。在埃及示威进展到最高潮时,俄罗斯一位颇有影响的评论家表态:“愿上帝保佑他(穆巴拉克)能够坚持到底……没有什么比“民主”更糟糕更可怕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像埃及、土耳其、巴基斯坦和俄罗斯这样的国家。”另一位知名节目主持人和网络名人则说:“我个人希望穆巴拉克能够结束这场糟糕的革命,把它浸在鲜血里,就算有成千上万的人会牺牲。支持这场革命的人——哪怕只是口头上——也应该当场被逮捕!”
而在争论的另一端,因埃及局势而在俄罗斯发现“革命的镜子”的人也不少。在这些人看来,这两个国家有诸多相似之处:民主质量低下、选举过程、媒体和司法体系遭受严密控制,还有严重的腐败问题。前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就公开表示了这样的担忧,他批评俄罗斯现政府把自己当年开创出的自由媒体和选举空间在逐渐收回,并警告如果现状继续,埃及式的局面完全有可能在俄罗斯出现,其结果可能会比更动荡。
在穆巴拉克辞职之后,不少俄罗斯网民欢呼雀跃,推出如下口号:“火车已经停在开罗;下一站就是莫斯科”。另有俄罗斯网民总结:埃及事件证明互联网和信息传播渠道至少在技术上是完全可能被封闭的,但埃及经历同时也证明关闭网络对示威者没有实质影响。“如果有人认为是推特和脸书把人们引导入广场,那是错误的。但现在互联网已经在人们的头脑里,你可以不断拔掉插头或者封闭网站,但是你不可能把人们的想法拨回互联网之前的时代。”
鉴别辩论双方对时局的判断准确与否,我们倒是可以从革命导师列宁那里得到些许启发。 1915年列宁在《第二国际的破产》一文中提出了三方面客观变化的总和构成“革命形势”的论断 :首先,统治阶级已经不可能照旧不变地维持自己的统治(“上层不能”照旧生活下去);其次,被压迫阶级的贫困和苦难超乎寻常地加剧;第三,由于上述原因,群众政治积极性大大提高(“下层不愿”照旧生活下去)。
如果按列宁的“革命形势”三要件看,“革命”在目前的俄罗斯是不太可能出现的。虽然穆巴拉克在2007年曾经公开给普京支招让他在2012年继续竞选总统,超过四十年完全意义上的个人统治和普京可能有的即便三任总统任期还是有质的区别。最主要的是,纵使俄罗斯经济政治现状如何问题重重,各种民意调查中——不管是官方民调机构还是公信力较高的非政府民调机构——受访者中对于现状、对主要领导人持明显负面评价的始终占很小的比重。虽然俄罗斯社会贫富差距过去十年里有缓慢上升的迹象,但平均收入自进入新世纪以来直到本次金融危机前也保持了平稳增长,而目前的能源价格更给了俄罗斯政府相当的空间来实施社会政策。中东北非国家很普遍的人口结构年轻和高失业率结合的社会经济结构也跟俄罗斯现状有很大差别。 俄罗斯过去几年出现的几次较大规模集会游行或者群体事件都集中在非常具体的经济议题上,主要的组织人员都没有提出更广泛的政治诉求。也没有迹象表明,俄罗斯公众生活有明显的政治化的倾向。埃及过去两年内已经出现的那种火药桶一点即燃的状态离现在的俄罗斯还很远。
当然,如果列宁还在世,他可能会提醒现在的俄罗斯人还是要小心,因为判断革命形势是否成熟并不总是那么容易。1917年旧历一月时,列宁曾被问到:“您所说的革命什么时候会发生?”列宁当时的回答是“这可能是下一代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但是不到一个月之后,二月革命就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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