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February 16, 2011

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

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

张昕
《东方早报》2011年2月6日

2月1日是俄罗斯首任总统叶利钦的80周年冥诞。和2007年叶利钦去世时相比,这个纪念日里对这位争议颇多的政治人物的纪念活动不仅在规模上明显胜出,而且整个纪念活动的基调也有所变化。
  在叶利钦的老家叶卡捷琳堡,一座高12米、重140吨、全白大理石雕成的叶利钦纪念碑在2月1日正式落成——这是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第一次为一位政治 人物竖立雕像。负责设计该纪念碑的雕塑家如此解释其设计理念:雕像的高度和规模正合叶利钦高大的身躯,塑像材料和形象则反映了叶利钦的性格,“像大山、岩 石和破冰船”的组合。为纪念碑揭幕的现任总统梅德韦杰夫在现场致辞中如此评价叶利钦的历史功绩:“现在的俄罗斯应该对叶利钦表示感谢,(因为他的努力)在 那样困难的时期,国家也没有偏移变革的轨道,而是一直前进到现在。”
  除了纪念碑落成之外, 在俄罗斯各地一系列高规格的纪念活动也相继进行:在莫斯科“大剧院”有普京出席的专场纪念演出、叶利钦新传记的出版、在叶利钦安葬墓地的纪念仪式、关于叶 利钦历史功绩的专题学术研讨会。甚至还有俄罗斯多支摇滚乐队在叶卡捷琳堡共同组织摇滚音乐会,以纪念这位“俄罗斯民主之父”当年给摇滚音乐在俄罗斯创造的 自由空间。
  公共媒体中对叶利钦时代的追忆也慢慢转变基调。在上世纪90年代俄罗斯新闻自由化过程中起到过先导作用的NTV电视台,在这次纪念叶利钦的专题节目中 请到了叶利钦的夫人、女儿和叶利钦当年身边团队中的几名主要人物——包括他的网球伙伴和担任办公厅主任的“大内总管”。这些人曾经被俄罗斯媒体和公众以极 具贬义色彩的“家族”一词相称,“家族”的称呼和宫廷政治、任人唯亲、中饱私囊这样的概念紧紧联系。然而在NTV的这档节目里,“家族”成员不仅难得重聚 一堂,一起回忆叶利钦私人生活领域中的诸多从未公开的细节,而且整个节目的基调完全是温情和回忆性的。
  俄罗斯公众对叶利钦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复杂。在一项权威机构的民调中,仍然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受访者对叶利钦持负面评价。在叶卡捷琳堡,俄共成员以黑板报 的方式历数叶利钦的罪状:苏联解体、私有化、黑金政治、民生质量大幅下降、导致16万人死亡的车臣战争和俄罗斯总人口下降770万。在那里,叶利钦仍然是 以“人民公敌”的形象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然而,在2000年,上述民调机构组织同样问题的民意调查中,对叶利钦持负面印象的人数超过一半。对叶利钦 和1990年代,多项类似的民调都显示,持“中立”或者“不好不坏”评价的人群在逐年上升。
  或许,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叶利钦作为一个旧时代的终结者和一个新时代的开创者的特殊背景:这样的背景既成就了叶利钦的历史地位,也是有关他诸多争议的 根源所在。即便旧体制已经满目疮痍,“破旧”并不总是轻而易举,而“立新”也并不意味着新体制的奠基人面对的是可以随性书写的白纸一张。为“破旧”敢于赴汤蹈火的革命者未必真正理解新体制的要义;而为“破旧”所做的政治交易、付出的社会代价虽然可以以旧体制的罪恶来加以辩护,但也可能为新体制埋下合法性危机的隐患。
  叶利钦政治生涯中最令人动容的场景应该是在1999年底出人意料地选择提前辞职时,他在新年电视致辞中恳请俄罗斯公众的宽恕:“为了那些我们曾经共同 分享但是没有成为现实的梦想。”叶利钦80冥诞之际,越来越多的俄罗斯人意识到“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不再是一味坚持对1990年代的痛苦回忆, 而愿意 把眼光放到叶利钦给这个国家留下的更长远的历史遗产上。
  据普京回忆,1999年底宣布辞职离开克里姆林宫时,叶利钦对普京说的最后一句话说:“照顾好俄罗斯。”对此细节是否属实,除了两位当事人之外无从证实。我倒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并且希望这会成为每一次克里姆林宫权力交接时离任者对接班人给出的最真切的嘱咐和期望。

Thursday, January 13, 2011

“无为而治”的俄罗斯实践

“无为而治”的俄罗斯实践

张昕
《东方早报》2011年1月13日

2010年在前苏联空间里举行了四场主要的选举,视该空间为自己传统势力范围的俄罗斯自然不会置身事外。俄罗斯在过去几年里非常努力地在政治、经济 和文化领域尝试整合前苏联空间,不过,去年俄罗斯对这四场选举的态度和介入方式和以前类似场合相比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并且已经凭借这样的新态度获得了一 定的新收益。

  在2010年初的乌克兰总统选举中,俄罗斯没有像2003年橙色革命以来的历次选举中那样对自己中意的候选人公开表示明确支持——这样干预色彩 浓重的做法已经被证明不能达到效果,往往还适得其反。这一次两位俄罗斯领导人选择了他们在内政领域已经多次使用的做法:以分工的方式分别和乌克兰两位主要 候选人进行温和的接触(梅德韦杰夫和亚努科维奇、普京和季莫申科),而且给外界的印象是对两位候选人给予了同等的支持。由此俄罗斯对乌克兰选民和国际社会 都传递出一个比较实际的信号:不管谁成为乌克兰新总统,俄罗斯都作好了与其展开对话和合作的准备。结果是亚努科维奇顺利当选,并在当选不久后就与俄罗斯达 成延续黑海舰队港口租期的重要协议;俄乌两国2010年年底也没有重演已经出现多次的天然气价格战。

  2010年6月吉尔吉斯斯坦发生骚乱,巴基耶夫政权倒台之后,吉临时政府曾向莫斯科提出要求俄罗斯派出军队帮助恢复秩序。当时,曾有不少观察人 士猜测俄罗斯其实直接介入了6月的骚乱,由此推断在临时政府主动提出军事援助的要求之后,俄罗斯会名正言顺地派驻军进入吉尔吉斯斯坦。但当时俄罗斯总统认 为骚乱纯属吉内政,俄罗斯不宜介入,俄罗斯主导的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也没有派出军队。虽然6月事件之后,俄罗斯提出过在吉尔吉斯斯坦设立第二个俄军基地的建 议,但是目前没有证据显示俄罗斯利用6月骚乱强压吉新政府、派驻军队以达到恢复自己在该国军事存在的目的。而此后11月结束的吉尔吉斯斯坦议会选举中没有 出现明确反对俄罗斯的政党,俄罗斯政府也没有明确表示对任何党派的支持,俄领导人和部分参选党派领导人的接触也和乌克兰选举期间一样,其基调是间接和温和 的。

  针对同样在11月举行的摩尔多瓦议会选举,俄罗斯的态度更是可以用“放任自流”来形容:俄罗斯政府的“介入”的行为直到11月8日选举结束之后 才发生,当时俄罗斯总统办公厅主任到摩尔多瓦帮助组成联合政府。相比之下,倒是欧盟和罗马尼亚显得要忙碌许多,早早地派多个代表团频繁访问摩尔多瓦。

  在四场选举中,俄罗斯对年末的白俄罗斯总统选举的介入程度相对而言是最深的:俄政府官员和大多数俄媒体都对卢卡申科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但是相对 于已经延续一年多的针对卢卡申科的批评攻势,竞选过程中,俄媒体的宣传攻势并没有达到任何新的高度,强度其实略有减弱。在选举结束之后,俄罗斯政府也马上 承认了选举结果,自始至终没有对选举的合法性和卢卡申科作为国家领导人的合法性提出质疑。

  在2010年针对这四场自己传统势力范围的选举,俄罗斯吸取了过去失败尝试的教训(尤其是在乌克兰),转而采取更加间接、温和的低调态势,尽可能对外显示实用的外交态度,作出尊重他国内部事务、愿意与任何领导人和政治党派合作的姿态。

  这样的姿态部分避免了上述四个国家出现以反对俄罗斯为主要政治主张的政党的出现,也使得这些选举不再被轻易定性为俄罗斯和另一方国际力量的直接 对抗——比如在吉尔吉斯斯坦和美国对抗,在摩尔多瓦与欧盟和罗马尼亚对抗。就选举结果和选举后与俄关系而言,至少在乌克兰、吉尔吉斯斯坦和摩尔多瓦三个国 家里,俄罗斯这种更加放松和超然的态度恰恰换来了自己比较满意的结果和更加良好的国际形象。这是俄罗斯外交在2010年里得到加分的一个层面。考虑到过去 一年里欧盟和美国在前苏联空间的整体影响,尤其是后者直接参与的意愿和能力都有所减弱,俄罗斯在2011年可能在重组前苏联空间这个目标上以看似“无为而 治”的方法取得更大的进展。

Friday, January 7, 2011

“自由民族主义”如何可能?

“自由民族主义”如何可能?

张 昕
《东方早报》2011年1月6日

2010年年末,一场突如其来的球迷与莫斯科警方之间的对峙冲突占据了俄罗斯各类媒体的头版。12月6日,莫斯科斯巴达克足球俱乐部的球迷与来自俄罗斯北高加索地区的年轻人发生斗殴,一名斯巴达克球迷身亡。警方事后虽然拘捕了数名嫌犯,但很快就将他们释放。莫斯科球迷群体对警方处理的强烈不满导致12月11日数千名球迷在没有获得批准的前提下在莫斯科市中心的马涅什广场举行集会,并与警察发生大规模肢体冲突,多人受伤、数十人被捕。散场后,部分球迷在地铁内殴打多名非斯拉夫裔长相的乘客作为报复。几天之后,莫斯科警方针对对峙双方在酝酿中的更大规模的暴力冲突又逮捕数百人。

马涅什广场事件之后出现的众多评论中,有一篇引起格外的关注和不少争议。叶利钦时期担任过能源部副部长、现在“民主选择”运动的领导人弗拉基米尔⋅米洛夫在题为《自由民族主义对抗法西斯主义》的文章里提出,过去20年时间里,俄罗斯自由派在机械死守“普世价值”和“宽容、多元文化”这样“遮羞布”的同时,彻底放弃了“民族主义”的道德制高点,把所有针对移民或者非俄罗斯族裔的仇恨现象都简单归结到法西斯主义或者排外情绪。自由主义者基于政治正确声称“罪犯没有民族性” ,或者把任何民族主义者等同于法西斯分子,恰恰把一整套民族主义的强大话语工具和战斗阵地完全让给了所谓的鹰派和极端势力。自由派政治对话中民族主义命题的缺失也成了自己饱受批评的把柄:自由派阵营被刻画成为反对俄罗斯利益的“第五纵队”。因此,和东欧转轨过程中出现的自由民主化和民族主义的力量并肩而行的情况相反,这两股力量在俄罗斯是完全分离的。

此后,作为坚定自由派的米洛夫又把批评矛头指向了以亚历山大⋅杜金为代表的欧亚主义者。他强调把俄罗斯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独立的“欧亚地区”和相应的身份认同上就是把俄罗斯出卖给穆斯林势力或者是中国,现实中只有传统欧洲才是俄罗斯政治文化的根本导向。

在文章的最后,米洛夫提出了俄罗斯“自由民族主义”方案的基本主张,即重举民族主义大旗和极端民族主义势力直接斗争,加强俄罗斯对欧洲文明的自我认同。落实到具体的政策应对,他建议要加强对非俄罗斯族裔的经济和文化融合,在对移民本身非罪化对待的同时,对于有民族和宗教背景的犯罪活动则坚决不能手软。

米洛夫在马涅什广场事件之后提出的这个自由民族主义的纲领是希望在自由主义的基本价值观和民族主义认同之间找到和谐共存的基础,同时维护自己所在的政治团队在俄罗斯的生存空间;而他心目中想像的那个“欧洲文明”则为俄罗斯的自由民族主义提供了范本。

可现实中无论是法国萨科奇政府驱逐吉普赛人的政策、禁止在公共场所穿戴伊斯兰罩袍的法令还是瑞士通过公投禁止建造伊斯兰教清真寺尖塔的决定,这些近两三内发生的事件都应该提醒米洛夫:他心目中的那个“欧洲”在结合自由主义和民族、宗教多元上并不是一个顺风顺水的过程;莫斯科人过去十多年因为非斯拉夫裔移民的大量进入而产生的恐惧和危机感对于传统欧洲的大多数国家来说丝毫不陌生,而后者对此的回应也决不是完美无缺——看看这几年法国的街头骚乱就可以。

米洛夫在字里行间倒是多次提出是北高加索和其他穆斯林移民给俄罗斯主体社会输入犯罪和腐败的论调,但是他的自由民族主义的政策建议远没有回答这个“当宽容面对另一种不宽容时怎么办?”的难题。米洛夫也没有进一步阐述,在针对主体是来自俄罗斯内部、法律上享有完全政治权力的内部移民的时候,自由民族主义在政治平权已经在原则上完成的前提下,如何达到最终社会经济上“民族融合”的目标。令人遗憾的是,米洛夫版本的自由民族主义的困境在当下的俄罗斯不会很快消失,会有更多的马涅什广场事件来不断挑战自由民族主义在俄罗斯的可能性。

Sunday, December 26, 2010

这是谁的城市



这是谁的城市
张 昕
《东方早报》2010年12月22日

去过俄罗斯圣彼得堡的游客可能都会感叹这座城市的美丽,尤其是老城区中心几个世纪积累下来那些老建筑在涅瓦河畔构成的迷人城市天际线。正因此,自2006年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提出在圣彼得堡修建新总部大楼的计划以后,围绕这座大楼将如何影响圣彼得堡的城市形象的争论就一直没有平息。

  俄气公司是俄罗斯国家控股的天然气行业垄断企业,四年前该公司提出在圣彼得堡老城区东部,隔着涅瓦河、面对斯莫尔尼大教堂的地方建设自己公司的新总部。此后通过国际招标,确定了英国一家设计公司提供的方案。方案里后来被命名为“阿霍塔”中心的77层主楼,高403米,估计造价20亿美元。大楼外观上呈火苗状,与涅瓦河作映衬,寓意水火交融,也代表了在圣彼得堡这个俄罗斯传统文化中心诞生的“新俄罗斯”的象征。
   大楼的反对者认为这样高度和风格的建筑将直接破坏圣彼得堡闻名世界的建筑天际线,而且,现有圣彼得堡城市规划法规中对于中心城区建筑的高度有严格的控制,403米的设计高度是现有允许高度的八九倍,他们对于是否有必要建这样高的大楼表示严重质疑。圣彼得堡市政府最初以“特事特办”方式来应对这样的质疑,自然不能获得反对者的支持。
  此后,围绕大楼前景的争论远远超越了大楼外观和高度的纯技术层面:反对者视大楼规划为统治阶级穷凶极恶 追逐权力的视觉象征,在追问“这是谁的城市”的同时,拒绝接受俄气公司给大楼赋予的“新俄罗斯”象征的意义。随后讨论不断深化,更横跨了圣彼得堡社会阶级 和意识形态上的多重分界线:被边缘化的反对党和以“统一俄罗斯”为中心的官僚统治阶层之间;本地传统的建筑师群体和有国际背景、追求前卫的建筑界新星之 间;满怀浪漫情绪的传统知识分子和那些视原有传统为现代化障碍的新兴资本力量之间。
  在历经过去四年里多轮的争议和反复之后,今年 12月10日圣彼得堡市长玛特维延卡突然宣布:阿霍塔中心在现址的建设计划彻底停止,今后迁往哪里将另议。俄气公司和圣彼得堡政府最终做出的让步是反对方 整合多种社会力量之后取得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的搁置和迁址虽不排除部分是俄气公司本身财政吃紧的结果,但这仍然不失为在政治空间受到高度控制的俄罗斯,社 会力量在重要公共决策中获得成功的一个少见案例。
  回顾过去四年的政治运动过程,关注城市建筑和维护历史风貌的有关社团和专家组织多次召开新闻发布会,申明立场,在城市公共场合数次开展游行和公共宣传,以及不同形式的行为艺术表演。

   圣彼得堡地方上的政党、尤其是执政党“统一俄罗斯”之外的政党也积极跟进,在地方选举和政治动员中把反对阿霍塔中心计划作为重要的政治主张。同时,反对 方也积极争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介入——后者直接提出警告,如果大楼计划通过,该组织将把圣彼得堡从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上撤下。多家民间组织还制作了影音资 料,利用互联网广为散布,并且通过司法程序对俄气公司和圣彼得堡市政府的决策合法性提出质疑,甚至将行政诉讼打到了俄罗斯宪法法院。
  围绕阿霍塔中心展开的“国家-社会”互动过程,其多样、全面和灵活性在俄罗斯实属罕见,对于激发和唤醒圣彼得堡居民的参与意识有重大意义。由于举办包括冬奥会和世界杯在内一系列大型国际体育盛会,在俄罗斯,一场国家主导的“现代化”大戏已经拉开帷幕。在俄罗斯全国上下挥舞现代化旗帜、即将 成为一个日新月异的大工地的同时,如何适度节制资本和政治权力,在追求现代化的同时保留一些对历史的尊敬和温情,阿霍塔事件也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苏联解体之后,圣彼得堡的旧城改造整体上比莫斯科慢了五到十年。恰恰是这慢了的半拍,让圣彼得堡目前还没有重复莫斯科城市改造中大规模鲁莽拆迁、大面积 损毁历史建筑的错误;更没有出现在拆除之后又花大价钱重建“复古”建筑的荒唐结果。城市整体视觉美感,甚至是城市天际线这样看似无从把握的东西又何尝不是 “更美好”的城市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些为阿霍塔项目迁址努力四年的人们应该为阶段性的胜利感到骄傲——虽然,斗争可能才刚刚开始。



Sunday, December 12, 2010

重回欧洲

重回欧洲

张 昕

《周末画报》
2010年12月

11 月24日在出访柏林的前夜,俄罗斯总理普京应邀在德国的《南德意志报》上发表文章,提出了深化俄罗斯和欧盟一体化的建议。普京提出的具体构想包括:建立一 个从里斯本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和谐的经济共同体(包括取消关税的自由贸易区);建立欧盟和俄罗斯之间共同的产业政策;双方在自然资源和技术领域实现一体 化、在能源领域建立平等的合作关系;在教育和科研领域突出欧洲的领导地位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合作关系;把取消双边签证作为实现实质一体化的第一步。

普京的这个倡议是近十年来后苏联的俄罗斯展望自己与欧洲的经济关系时提出的最全面、最赋想像力和最直接的一个宣言。这个倡议不难让人联想起俄总统梅德韦杰夫 在2008年4月提出的签署泛欧洲安全协议的倡议,由此俄罗斯的“双头领导”已经分别在安全和经济领域提出了泛欧洲合作和一体化的构想。

就像欧洲国家最初对梅德韦杰夫泛欧洲安全协议倡议的冷淡态度一样,欧洲国家对于普京的倡议也没有给出太多积极回应。德国总理梅克尔在普京文章发表之后就公开泼冷水,提醒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才是当务之急,尤其强调俄罗斯过去几年实行的政策并不是在朝和欧洲一体化的方向发展。

普 京的倡议确实相当超前,但是就在普京发表这个倡议的前一个周末,俄总统梅德韦杰夫在里斯本的“俄罗斯-北约”峰会上也刚刚和北约在安全领域达成了若干合作 共识,包括俄罗斯将参与北约在欧洲部署的反导弹防御系统。鉴于这个被梅德韦杰夫称为“历史性”的突破近在一年之前都是很难想像的,普京的经济倡议也未必就 是天方夜谭。

虽然俄罗斯官方一直强调经济合作地缘上的多元化,但实际上俄罗斯经济仍然高度依赖欧洲。以能源为例,最近几年媒体中高 度暴光的俄罗斯和能源中转国(乌克兰、白俄罗斯)的能源战中,俄罗斯作为能源供应方一直是被描述成为更加强势、始终压制对手的一方。其实,俄罗斯能源出口 对欧洲的依存度比欧盟进口对俄罗斯的依存度要高,俄罗斯对于欧洲这个稳定、富裕的能源需求方的依赖丝毫不比对方对自己的需求低。在制造业领域,梅德韦杰夫 提出的“现代化”方案中,超越能源出口模式,建立俄罗斯制造业和创新产业的新增长点是重中之重。而在普京构想的五点建议中,统一欧盟和俄罗斯的产业政策恰 恰是最富于想像力的,也代表了俄罗斯政府试图通过与欧盟合作,拓展自己在能源领域之外造船、汽车、飞机制造、航天技术、制药和核能等今后重点发展的产业部 门合作的努力。这和近几年来俄罗斯不断提出希望欧洲国家对俄罗斯开放能源基础设施、实现能源领域双方的交叉持股和资产互换的思路也是一脉相承的。虽然这些 方面实质性的进展还非常有限,但是关于其合作可能性的对话从来没有从谈判桌上消失。在上述领域想像中俄或者俄美之间达成类似合作的难度要大得多。

无论是里斯本峰会上的梅德韦杰夫还是柏林会谈上的普京,两人给出共同的信号是:在经过多年的对外封闭和痛苦寻找国际定位的努力之后,俄罗斯已经做出姿态——我们要回到欧洲!

Thursday, December 9, 2010

似曾相识的体育盛会


似曾相识的体育盛会
张昕
《东方早报》2010年12月10日

对于经历过两次申办奥运的中国人来 说,日前俄罗斯获得2018年世界杯主办权之后举国欢腾的场面是不会陌生的。同样熟悉的是俄罗斯在申办过程和申办成功之后对于世界杯意义的阐释,其中最重 要的一部分可以概括成“打破成见、获得认同”。俄罗斯总理普京申办成功之后在苏黎世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说,“历史留下了许多(关于俄罗斯的)成见,但是我 们和外界的联系越多,这些成见消失得也越快。我们可以通过举办类似大运会、奥运会和世界杯这样的大型体育活动来推动这个过程。这些活动也将确保,至少在欧 洲任何有形或者无形的柏林墙都不存在。”
  和中国以及今年举办世界杯的南非一样,俄罗斯把奥运会和世界杯这样的体育盛事作为自己被国际社会(尤其是长期处于权力核心、包括国际体育体系中心的“西方”)认可的一个重要手段。相比之下,作为近期奥运会主办城市的温哥华和伦敦,以及2006年世 界杯的主办国德国都没有诉诸这样的阐释,而是不同程度地强调了“文化多元化”、“大都市主义”这样的概念。北京奥运、俄罗斯冬奥会以及世界杯的申办和筹备 过程都体现了一种希望通过国际体育盛事来获得世界理解、认可的热切期盼,和一定意义上的焦虑。这次世界杯申办过程中还有两个和上述心态完全吻合的细节,中 国人也不会感觉陌生:一是有记者在招待会上对普京提出问题“俄罗斯将如何筹备世界杯以免成为世人笑柄”;二是几乎同时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在另一个场合承 诺俄罗斯“将举办最高规格的世界杯”。
  在另外一些细节上,俄罗斯对于承办奥运和世界杯的文化阐释还是和中国有所差别的。俄罗斯和国际体 育领域的传统中心大国之间更加微妙的历史关系,使她没有在体育国际主义背后凸显自己文化特质和民族性的压力——这一点与中日韩申办和主办奥运会的经历颇为 不同。而世界杯的“现代化”功能在俄罗斯这里更是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俄罗斯多位政府高层官员和主要媒体的评论当中,2012 年在符拉迪沃斯托克召开的亚太经合组织峰会、2013的喀山世界大学生运动会、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和现在确定的2018年世界杯,构成了一个前所未有 的通过国际盛会(尤其是体育盛会)来推动国家全面“现代化”的努力。至于“现代化”的具体含义,现有的评论和构想主要还是停留在具体的经济层面。无论是国 际足联的技术评估小组还是俄罗斯官员自己都承认,在现有的设施准备上,俄罗斯远远落后于其他申办国——甚至还不如现在正在准备2012年欧锦赛的乌克兰和 波兰。俄申办报告中计划的14个主办城市的16座比赛场馆中只有一座是现成的(莫斯科的卢日尼基运动场),其余都需要新建或者是在原有场馆基础上大幅重 建。14个主办城市中除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外,还有飞地加里宁格勒和不为人所知的城市萨兰斯克。由此延伸出在俄罗斯欧洲部分对道路、酒店、机场、通讯等 基础设施的全面提升,尤其是对莫斯科和圣彼得堡这两个首都城市之外的诸多“二线”城市,其辐射效应将远远超过集中在索契一处的冬奥会。
   俄政府在给国际足联的报告中提出的世界杯政府预算是100亿美元,而俄罗斯主要媒体的估算普遍超过这个数字,从200亿到500亿美元不等。今后8年,世 界杯无疑会成为俄罗斯政府的重中之重——尤其是2010年选举后上台的新政府——世界杯的总投入和得到的关注肯定会超过索契冬奥会,无怪乎有些俄罗斯媒体 已经把世界杯称为俄罗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现代化项目。
  不管失意的英国人如何质疑国际足联选择俄罗斯是否有暗中交易,最近几届奥运会和 世界杯主办国家的选择多少印证了奥委会和国际足联对于新兴经济体的重视,也是两者对体育之“现代化”功能的信心所在。现在就要看俄罗斯如何来操作和实现这 个庞大的现代化项目——当然包括普京做出的“为国际球迷在世界杯期间提供俄国内免费交通”的承诺!

Monday, September 13, 2010

中俄应先做正常的生意伙伴

中俄应先做正常的生意伙伴

张 昕
《东方早报》2010年9月7日


俄罗斯总理普京上月底出席了俄罗斯通往俄中边境地段石油管道的开通仪式。在仪式之后的记者招待会上,针对记者关于俄罗斯是否遭遇到中国经济扩张威胁的问 题,普京回答说:“对于我们来说,拥有一个富裕、繁荣的邻国,要比拥有一个贫困、虚弱、经常要求帮助的邻国舒服得多。”如此积极正面的信号,加上中俄输油 管道建成在即的前景让不少人得出中俄两国关系进一步改善的判断。
对于政治人物如此的公开评论做过多推断和预测有些牵强:普京不可能在公开场合强调中国对于俄罗斯的“威胁”——哪怕他自己其实相信这种威胁的存在。我们只能透过各种官方辞令来审视背后实际的利益运作。
以中俄石油管线为例,其实在中文环境之外、包括在俄罗斯,这条管线仅仅是“东西伯利亚-太平洋”能源管线通向中国的一条支线,而不是独立意义上的“中俄能源管线”。简单回顾一下这条管线的历史就可以看出中俄双边谈判过程的曲折,尤其是官方层面的政治动力远远不足以克服由利益冲突带来的问题。修建从东西伯利 亚到中国的能源管线的构想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已经提出,最初计划从俄东西伯利亚的安加尔斯克一直修建至中国大庆的输油管道(即“安大线”)。但此后,俄 罗斯方面多次修改计划,尤其是利用日本加入竞争这个因素,提出用通往俄罗斯太平洋沿岸的“安纳线” 来取代“安大线”。俄罗斯政府在两套方案中不断摇摆,一直没有对中国给出最终承诺,最后俄方决定修建中止于太平洋沿岸的能源管道主线,然后由远东沿海的斯 科沃罗季诺修建最终止于大庆的中俄石油支线。而一直到2009年,中国才以250亿美元贷款为代价换来俄罗斯向中国从2011年起20年间每天出口30万 桶原油的承诺。
在关于该能源管线持续多年的谈判协商过程中,俄政府和相关企业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决断力,不断释放前后矛盾信号,加上俄罗斯国内围绕能源的政治局势上的不明 朗,这都让中方感觉推动谈判难处重重。日前的中俄管线开通固然有重要象征意义,但是整个谈判过程至少需要引起中方的关注:俄罗斯在多大程度上是可以信赖的 商业伙伴?
俄罗斯学者亚历山大·卢金基于对俄媒体长期跟踪观察得出结论:俄罗斯社会在整个90年代对于中国抱有微妙的心态,一方面对于中国经济成长呈现不断上升的兴 趣和对中国模式给出日益正面的评价;但同时对于一个日益强大和人口众多的中国对处于衰退中的俄罗斯可能构成的威胁也日益感到担忧。这种忧虑也影响到“东西 伯利亚-太平洋管线”项目的进展:俄罗斯政治精英中不少人担心管线项目和对华输送能源实际上是在帮助培养一个自己潜在的竞争对手和敌人。俄罗斯政府对于日 本加入这个项目表现出的热情固然跟日方最初提出的优厚信贷条件有关,但是背后的另一重考虑也是不希望把自己整个对太平洋地区的能源输送锁定在中国一家身 上,而和日本的合作有助于保持东北亚地区地缘战略意义上的均势。俄罗斯社会对中国崛起抱有的根深蒂固的担忧也难以被“战略伙伴关系”的政策定位所消解。
俄罗斯政府和中国已有的能源和军事合作在俄罗斯国内已经受到不少的批评,自由派人物、叶利钦时代的副总理涅姆佐夫在针对普京的批评性政论手册中把普京对外廉价出卖俄罗斯的武器和自然资源作为最主要的罪状之一,而他集中批评的售卖对象首先就是中国。
俄中之间过去十多年里在构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上确实有诸多成就,但是曾经的“同志加兄弟”一夜之间就能演变成隔空对骂、剑拔弩张的敌人,如此不愉快的经历 谁都不希望重演。所以与其在普京的只言片语中寻找双边关系全面巩固的证据,不如承认两国之间现实利益和各自行为风格的差别,大家都争取先做个正常的生意伙 伴。

Wednesday, August 11, 2010

“转轨”其实刚刚开始


“转轨”其实刚刚开始
《周末画报》20107
张 昕
过去三年来的这一轮全球经济危机几乎没有国家能够幸免,但多少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在所有非经合组织成员国中,收到危机冲击最大的既不是表现一直差强人意的非洲,也不是一直和经济动荡联系在一起的拉丁美洲,而是正在庆祝结束苏联体系二十年的前苏联和东欧地区。

世界银行去年年底的报告显示,在几个发展中地区里,苏东地区不仅国民生产总值衰退最严重,而且预计从危机中复苏的速度也将是最缓慢的。虽然1999年来该地区成功解决9000万人的脱贫问题,但在本轮经济危机的冲击下,到2010年底该地区又将新增3500万贫困人口。由此,世行高级官员称,一场人道主义危机正在逼近该地区。如果考虑到20032007这一波全球增长期中,该地区还是全球经济增长的“优等生”,这一上一下、天上人间的表现不能不让人感到遗憾。

回想二十年前,苏东地区诸多政治人物和知识精英们把“转轨”几乎天天放在嘴边,却不总是回答“转轨到何处去”的问题。一部分是因为现状的不堪,让众人觉得只要能走出现状,转到哪里都是更好的结果。一部分则是觉得一个既定的模式已经跟随来自欧美的咨询团队来到自己的国家,只要摆脱了旧体制,“依样画葫芦”般的建立新体制顺理成章。

这一轮的经济危机对于苏东地区的大多数国家来说,已经不能归咎于旧体制或者转轨的迟缓了——除了中亚地区的部分国家、南欧部分国家和白俄罗斯可以另论。对于大部分的东欧和波罗地海国家,相对优越的转轨起点意味着更高程度的与欧盟、以及整个外部市场的融合,大量来自欧美的外商投资企业进入这些国家,国内的生产消费被深刻的重新布局。这些国家在分享全球经济增长红利的同时,也意味着不可避免要承担全球危机的风险。尤其是作为加入全球体系的新成员,这些国家大多在国际分工链上处于更加脆弱的低段和边缘政府却发现国库多有局促;政府却还要面对不断高涨的各类社会运动。 危机起源虽然在纽约、伦敦或者巴黎,华沙、布达佩斯和塔林最终承受的冲击却可能更大——至少相对于后者自身的经济规模而言。

对于另一类国家而言 ——诸如俄罗斯、哈萨克斯坦或者阿塞拜疆—— 最近十年的经济成长高度依赖能源出口,过去一轮经济成长高峰恰恰也把国际能源价格推到历史顶峰。就在这些国家庆幸自己座拥“金山”的时候,石油价格的回落也迅速暴露出这些国家经济结构和社会保障的深层问题。比如,俄罗斯政府一直到2008年夏天之前还禁止官方媒体使用“危机”之类的词语,但是8月的俄格战争之后终于不能再粉饰太平,无奈承认俄罗斯也必须面对自己的经济危机深。经济增长时期开支扩张的结果是在危机中需要财政扩张的时候,政府不仅发现国库多有局促,还要面对不断高涨的各类社会运动。

即便摆脱了旧体制的束缚,新体制的逐渐建立并不保证解决发展和反贫困的根本问题。即便承认资本主义的合法性,苏东国家也必须认识到资本主义具体制度安排的多样性远远超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给出的改革清单。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对于这些刚刚庆祝完柏林墙倒塌20年的国家来说:“转轨”其实刚刚开始。

Monday, July 12, 2010

波兰选举的双重“尴尬”



波兰选举的双重“尴尬”
张 昕
《东方早报》2010年7月13日
   刚刚结束的波兰总统选举从过程看多少有些“尴尬”。这首先是一场因悲剧而被迫在仓促之中安排的选举:4月间包括前总统莱赫·卡钦斯基在内的几十名波兰政 界高层在前往俄罗斯参加卡廷惨案纪念活动时因坠机事故身亡,由此波兰政府被迫提前举行总统选举,并且把首轮选举放在6月底暑假开始的第一个周末,这实在不 是一个争取选民投票的好时机。
  导致波兰几乎损失一代政治精英的坠机惨剧自然给这次提前进行的总统选举定下了一种不寻常的基调。主要竞争 对手之间少了直接攻击和言辞激烈的辩论,所谓“负面竞选”的手段远没有成为本次竞选的主流风格,各政党和参选人的行事风格都带上几分肃穆和凝重。进入选举 第二轮的两名候选人的竞选口号也颇能说明问题:来自目前执政党公民纲领党的候选人科莫罗夫斯基以“我建立共识”为口号,而罹难总统的孪生兄弟、法律与公正 党主席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则以“波兰最重要”为竞选口号:前者回避自己政党的主要议题,后者则更含混模糊,都属于没有攻击力的竞选口号,多少是针对这场 意外选举的无奈选择。
  和已故总统政见相左的科莫罗夫斯基在攻击前者的政策时不得不有所收敛,不敢冒犯“为死者尊”的人情常理。而雅罗斯 瓦夫·卡钦斯基一方面强调自己和死难前总统的手足情分,利用在悲伤中带领政党重整旗鼓的“道义-情感”制高点,另一方面又受制于自己弟弟生前民众支持率低 迷这个事实,不能把自己完全塑造成前总统衣钵的继承者,所以才有了上述不太清楚的竞选口号。两人都不得不采取了和正常条件下不一样的竞选策略。
   如果说坠机事故为选举定下上述尴尬基调,选举背后更有波兰政体设计上长期的“尴尬”因素。目前波兰的政体介于典型的总统制和议会制之间:由全民普选产生 的总统掌握外交权力,但是其余行政权力同样由全民选举产生的议会掌握。当总统和总理来自政见相左的不同政党时就容易导致政府运行陷入僵局。自2007年 末,公民纲领党的图斯克担任总理以来,波兰内阁就经常和来自法律与公正党的前总统莱赫·卡钦斯基发生矛盾:属于右翼保守派的前总统先后18次对图斯克在加 入欧元区、改善波俄关系、削减公共开支、社会福利等问题上的动议动用否决权,使得内阁试图推动的改革措施裹足不前。
  如今科莫罗夫斯基当选总统使得行政权力在党派上重新获得统一,为总理图斯克推行小政府、大市场和更加深刻融入欧盟的政策扫除了制度障碍。正因此,选举结果公布之后,主要英文、德文媒体几乎一致评价:欧盟也好、国际投资者也好,都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
   但是,第二轮中科莫罗夫斯基得票率为53%,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得票率为47%。这6个百分点的差别与5月初不少民调显示高达20个百分点的差距相 比,雅罗斯瓦夫·卡钦斯基其实已经表现得不错了,坠机惨案相当程度上“帮了”雅罗斯瓦夫本人及其政党一把。选民在年底的议会选举中是否会否定图斯克政府的 政策导向,波兰政局是否会重回总统、总理被不同党派掌控的僵局,现在还很难预测。意外事故带来的选举中的尴尬气氛毕竟会随着时间消解,但是政体设计深层的 尴尬却要困扰波兰政局更长久。
  在本次特殊总统选举的双重尴尬之后,还有另一层意义值得品评。
  无论是谁最后当选,这都 是一次平稳顺利的权力更替。在造成如此重大伤亡的悲剧过去不到三个月内,这个国家就能通过选举顺利完成权力更替。此外,本次大选两轮投票的投票率均在 55%左右,甚至高于近年来波兰全国性选举的投票率。国殇之后,波兰人在选举中感受和体现民族的凝聚力以及对国家事务的参与热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科莫 罗夫斯基在获胜之后首先发出这样的声音:“今天我们波兰的民主胜利了”。

Tuesday, June 15, 2010

萨卡什维利的"第二春"


萨卡什维利的“第二春”
《周末画报》20106
张 昕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格鲁吉亚政局的观察者可能大多会对萨卡什维利及其政党在格鲁吉亚的统治力表示担忧(或者喜悦,取决于他的立场)。2008年和俄罗斯的战争并没有给格鲁吉亚带来任何的好处,不仅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两个地区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实质独立局面、俄罗斯在两个地区的军事存在进一步加强,更重要的是萨卡什维利自己在战争爆发上的挑动作用在战争之后各家的调查中都遭到批评,原本以受害者形象可能搏来的道义制高点因此消耗殆尽,不论是欧盟、北约还是美国对萨卡什维利的态度都有不同程度的冷淡。
不过在530日举行的格鲁吉亚地方议会选举上,萨卡什维利领导的民族运动党却表现强劲,获得66%的选票。尤其在被视为地方选举重镇的首都第比利斯,现任市长、萨卡什维利的坚实盟友乌古拉瓦获得超过60%的选票,将以领先第二名40多个百分点的绝对优势连任市长。
作为格鲁吉亚自2008年与俄罗斯爆发战争以来的首次选举,这次选举无疑是格国内外各种政治力量重新布局之后对于自己动员能力的一次全面检验。对于欧美国家而言, 本次选举也是考验格鲁吉亚政治稳定成熟程度的标志——尤其是在俄格战争和2007年末广受批评的萨卡什维利打压反对派的政策之后。同时,第比利斯市长的选举也是格鲁吉亚历史上第一次直选,更因首都地位被视为2013年下一届总统选举的前哨战。这次选举中也第一次出现了与莫斯科有直接合作协议的反对派力量:前议会领导人布尔加纳泽领导的“国家委员会”,给选举赋予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执政党本次的得票率和最近一次的全国议会选举和上一轮地方议会选举的结果基本相当,说明过去两三年间诸多政治变革并没有实质影响格鲁吉亚国内的选举生态。在第比利斯,乌古拉瓦的表现甚至远胜于上一次总统选举中萨卡什维利在首都的得票率。2008年战争这样的外交军事议题看来没有占据格鲁吉亚政治的中心地位,而反对派在政治自由、媒体自由等议题上的努力也没有得到选民的青睐。包括乌古拉瓦在内的执政党核心人物很好利用了所谓的“在位者优势”,把自己和自己政党的形象和具体可见的基建、公共服务以及市民生活联系起来,巩固了自己的执政地位。在格鲁吉亚的反对派那里,自己的疲软表现、尤其是内部的高度分化都说明反对派还需要更多的协调联合才能在选举政治上有所作为。而借力于俄罗斯反击萨卡什维利的策略也被证明是失败的:毕竟格鲁吉亚不是乌克兰,没有跟俄罗斯在民族、语言到宗教上血脉相连的关系。
对于在2013年即将第二任期届满的萨卡什维利来说,本次选举中自己政党的表现自然大大强化了他在今后三年里的统治基础。即便2013年之后按照现行宪法已经不能连任,届时年仅46岁、永远精力充沛的萨卡什维利肯定不会完全退出格鲁吉亚政局,本次选举无疑强化了2013年之后他在格政局中的地位。选举结束一周之内,萨卡什维利在面对外电的采访中已经表示自己在考虑2013年后继续保持政治影响的方式。面对萨卡什维利的“第二春”,对他恨之入骨的俄罗斯需要做好跟他打更长远交道的准备。